人笃信命。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但,人又妄图窥视命运。是故,人愿信梦。梦境所指,皆是征兆;梦境所现,便是未来。可,那么多人做梦当了王侯,他们便成了王侯?可笑,谁不想做王侯将相?他们又哪知道,王侯夜里做的是何梦境?孤身一人,坐于王座,那座比冰还冷,身遭空无一人,那黑暗深不见底。又或是血漂百里,头颅挂在梁上,望着国破家亡。这王侯,谁还要做?是故。孤不信梦,孤不信命。孤,信自己!那些身首异处的梦境,只让孤胃口更大,胆气更胜!所以,面对殿下群臣,孤做了一个决定。“北上抗狄!”殿下愁云惨淡。“陛下三思!”“与狄国开战,绝非良策!”“陛下三思啊!”人群山呼海啸,群臣跪伏在地。武睿安坐,冷眼看着,只觉一阵恶心。他眼中看到什么?贪婪!腐败!脑满肠肥!谋私!结党!势欲熏心!卖官卖爵,强征暴敛,民不聊生;黑吏贪官,邪风四起,乱匪遍地!贪者高居庙堂,贤者放逐山野,致使朝堂之上只见一片苟且!边关百姓,百遭凌虐,流离失所。那时,他们为何不跪?西北大旱,朝生夕死,易子相食。那时,他们为何不跪?南方大水,流民遍地,死上百万。他们!为何不跪!?如今,关乎国耻,关乎国威,却一个个哭天抢地。这是燕国的朝臣,还是狄国的奸细?满口仁义道德,满口锦绣文章,满口圣贤之言!到头来,只为自己!这群苟且偷生的鼠辈,竟然是燕国重臣!他们为燕国做过什么?他们为百姓说过什么?他们一日日,一夜夜,醉生梦死,他们明白什么?何等让人痛心。放眼望去,皆是佝偻身子,双膝跪地,浑身战栗。他们怕的不是座上孤王!而是远在阴山的狄国铁骑!何等令人寒心!这些衣冠楚楚的群臣,这些吆五喝六的权贵,如今看来……都是猪!都是披着华服的猪!燕国权政,被这群猪把控在手。堂堂燕王,被一群猪磕头膜拜。可悲。可叹。可笑!武睿站起身来,大殿中陡然一静。他的目光,从每个大臣脸上扫过,似要将这些猪的面孔,一个个印在脑海深处。他缺少一双手,为他拨开人群。他缺少一把刀,为他开辟一条血光大道。目光,最终落在首位,那个空荡荡的位置。那个铁塔般的汉子,今日没在那里。武睿叹了口气,拂袖而去。殿堂之中,又是一片干嚎,有人大呼:“大王三思!否则老臣撞死柱上!”那呼喊,似还隐有嘲讽。武睿瞥了一眼,心中冷笑。他倒是想看看,谁敢撞死殿上!他倒是想看看这些猪的血是红是黑!可他知道,这些猪,终究不会让他如愿。宦官尖细的嗓音,如此刺耳。武睿一步不停,扬长而去。午时过后,武睿依旧呆在书房,一步都未踏出。暖光和煦,刺透窗纱照进殿里,却有些昏暗。武睿看着面前书架,沉思许久,一言不发。那瞎宦卞夏如同往常,隐在黑暗之中,垂手而立。沉默半晌,武睿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说话,“可还有人跪着?”卞夏缓声答道:“太和门外,还有六人。”武睿冷哼一声,“一个上午,四十人,只剩下六个,这便是他们的忠心。”卞夏并不多话,静默而立。武睿将双手负在身后,“卞夏,你说。孤还是不是这大燕之王?”卞夏点了点头,“老奴看着大王出生至今,大王自然是大燕之王。”武睿转过头来,“那孤问你!为何他们要反对孤?”卞夏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人心背向,人心难测,便是如此。”“什么人心难测!”武睿一掌拍在书架框上,“这些误国误民之徒!”卞夏微微躬身,“大王保重龙体。”武睿摇了摇头,似是有些疲倦,反身坐回书桌,望着面前奏折,幽幽叹息,“卞夏。”他轻声唤道。“老奴在。”卞夏向前一步,跨在明暗交界,分毫不差。武睿仰起头,望着顶上雕龙,“孤这一次,是不是又操之过急?孤的决定,是不是又错了?”卞夏退回黑暗,“宦官不可言政,老奴无法多言。”武睿无奈苦笑,他原以为杀了三大辅臣,便能够高枕无忧,让燕国重现辉煌。可谁知真正施手,依旧是阻碍重重。有谁,能助他一臂之力?殿外传来宦官呼喊,“大将军,董蛮武,求见大王!”
董蛮武!武睿正襟端坐,对卞夏说道:“让他进来。”卞夏高声回应:“宣,董蛮武进殿。”宫外高呼。不一会儿,沉稳步音,出现在大殿门外。门扉开启,光亮照入殿中。最先夺人眼球,便是那对墨眉,铁塔般的身躯遮住部分光亮。人熊董蛮武腰挎匕首,踏入殿中。门口侍卫将他拦住,“大将军,请交出兵刃。”董蛮武皱了皱眉,仿佛未入耳中,径直入殿。那侍卫还要拦他。人熊横他一眼,不怒自威,拦他侍卫向后退了半步,伸手按住刀柄。“让他进来。”武睿摆了摆手。侍卫深鞠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