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道的高僧,居然在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说了一个“鬼”字。曲家姊妹等顿时觉得这诡秘的月色里,有说不出的寒意,连桥下流着的,也不知是流水、还是血水?曲剑池皱着眉心,端详狗尾大师,曲家妹妹真不知道她们敬爱的父亲为什么要看死人,死人到底有什么好看,曲剑池抬头,眼睛又发出锋利的剑芒。“狗尾不是给自己扼死的。”往后的话更令曲家姊妹几乎站立不住。“他是被咬死的。”曲剑他用他唯一的拇指指着狗尾大师的咽喉,那里果然有两只淡淡的痕印。牙印。古深掸师点点头道,“他死的时候,血已被吸干。”什么东西会吸血?莫非是……想到这里,曲暮霜呻吟一声,几乎要晕倒,向曲抿描挨靠了过去,身子抖动像大寒夜里没有棉被盖的乞丐,她没有真正地昏过去。因为她怕这一晕要跟她妹妹一起摔到河里去——那个不知流着是水还是血的河里去。她想着的时候,不禁又望了望流水。人就是这样,越是惧怕的东西,越是好奇,想要看看它,看看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喜欢去鬼屋、爱听鬼故事的人,莫非也是这种心态?然后曲暮霜就尖叫起来。这一声尖叫,比任何一次都令人骇惊。——因为河里流的确不是水,而是血。血水:月芒映在河上,像自古以来的毒牙一般,阴深而狠毒。河水像躺在月光上。河的颜色似棕色,如果在大白天里,当然是红的,而今给月光一一照,迷雾一罩,似是赭青色。一个令人作呕的颜色。河里是血。不但有血,而且有死人。死人就一具一具,从上游漂来。曲家姊妹快要晕过去了。两个小家碧玉、水佩风裳的女子,哪见过这种阵仗?曲剑池皱起了眉头,无论谁都看得出来,她们两人不适合在这时候来这地方。她们在未作战前,胆气已被摧毁。没有胆色的决战,岂非必败无疑?曲剑池本就不让她们来的,但他的这两个掌上明珠,执意要到一个地方时,任是谁,也阻拦不住的。所以他只好让她们来了。无论谁都知道——而今让她们两人先行回去,要比带着她们往里边闯,更危险得多了。所以谁也不会叫她们先走。漂来的确是尸首。水是从上向下流的。上流就在前面。前面就是剑庐。剑庐,去,还是不去?听雨楼,现今住的是人,还是鬼,古深大师在算死人。“一、二、三、四……”他算到第“十二”时,便停住了,又隔了好一会,才又有一具尸首漂来。他就数到“十三”。萧水不禁问道:“这些人是谁?”古深苦笑道:“知道了恐怕就不能再往前闯了。”萧秋水还是要问:“为什么?”古深禅师说:“因为没有了勇气。”没有勇气,就等于没有了信心。没有信心的人,活着也几乎等于没活。萧秋水想了想,说:“我还是想知道。”他顿了顿,接道:“勇气不是无知的匹夫之勇,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古深点点头,萧秋水的话,他当然听得懂。二十年前他离开少林,无疑也禀着这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敢作敢为的年轻人,古深本就喜欢。古深没说别的话,他只是把名字一个一个地念下去:“武当笑笑真人、昆仑派‘血雁’申由子、掌门‘金臂穿山’童七、莫干山‘九马神将’寅霞生、长老‘雷公’熊熊、‘电母’冒贸、灵台山掌门天斗姥姥、第一高手郑荡天、宝华山掌门‘万佛手’北见天,副掌门‘千佛足’台九公、阳羡铜官山‘可禅隐人’柴鹏、马迹山七十二峰总舵主石翻蝉、雁荡山宗主驾寻幽……”古深禅师一口气说到这里,望定萧秋水,道:“十六大派中,嵩山既倒,恒山已反,点苍被灭,这儿死的高手,等于是把昆仑、莫干、灵台、宝华、阳羡、马迹、雁荡七大门派的主力全消灭了,剩下的只有普陀、华山、天台、泰山四大门派,以及武当、少林二脉,你想想……”古深禅师一字一句道:“要是我们今日不及时制住权力帮,他日武林,将会变成怎么一个样子?”他们沉默,没有说话。曲剑他叹道:“十六大门派,早就应该团结起来,消灭权力帮的了。”古深冷笑,他的笑声不似一个有道高僧,而是像一个快意恩仇的剑客。“人人自保,何以家为?我劝过少林,方丈认为世俗事,管不得,如果各门各派都这样想法,今天……”他用手向溪水一指,悻然道:“便落得此等下场。”
杜月山忽道:“普陀九九上人、华山神叟饶瘦般、天台端木有、泰山木归真,我都认得,我劝他们去,”古深禅师道:“他们一定被人说动了,所以才一起来此地……”杜月山尖诮地道:“一起死……”曲剑池道:“能够把他们一十三名镇压江湖的高手全数杀死于此地的势力,单止权力帮,能办得到么?”古深禅师沉吟道:“从前有一个人,可能办得到,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