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之后,晓月高悬。月光透过枝叶雨露,稍稍折光。风轻摇,剔透晶莹滚落而下,坠入水塘,似有“叮咚”宁静。暴雨,浇灭白日烈阳,弱了林中喧嚣。唯有残垣断环,泥浆血污,晃动火把,证明此地方才血腥。吕烽站在主帐门口,望着眼前冀国兵卒,收拾战场。他们分出狄狗尸首,付之一炬。巨大篝火因为潮湿,而燃起浓郁黑烟,焦臭尸体气味刺鼻。他们又找出袍泽遗骸,记名订录,同样火化,装进小罐。战争便是如此,即便是场完胜,却也难免死伤。张雷从远处走来,行到吕烽面前,抱拳行礼,若说之前,他还将吕烽当做王都纨绔,如今可不敢有丝毫怠慢。他想要显出稳重,可面上表情,如何都控制不住,“将军,将军……我们……”话音都带颤抖,“我们胜了!”狄冀接壤,纷乱不止,多年以来会有胜负。可近十年来,冀国负多胜少,可近日一战,胜了!而且,胜得漂亮!方才一战,可说偶遇,也可说凶险。吕烽与林火,两人以自身为饵,诱住大军,至使后防空虚,这才让张雷率众一举得功。如今回想起来,也是有些后怕。他原本是在山下营寨埋伏,只等拓跋元一前来,便将他拖住。可谁知没等到拓跋元一,却等来了吕烽命令,令他火速援助,却强调要他一人。若非那令兵虎符是真,张雷差点将那令兵就地砍了。“这小爷真是会出幺蛾子!居然遇到了狄狗!”张雷骂骂咧咧,却拼尽全力赶往战场。而等他赶到之时,林火与吕烽已然冲入敌阵,给他留下命令,只有四个字,“见机行事”。张雷当时差点骂娘,但想到吕烽他娘身份,他还是忍住冲动,安心潜伏。最终,在关键时刻,率兵冲阵,将狄狗一波清退。更是将对方主帅活捉。即便看着有些乱来,效果,却是不错。张雷稍稍侧头,想要越过吕烽,见见那狄狗主帅模样。吕烽张开手掌,按住门框,微微笑道:“张副将,我嘱托你的事情,情况如何?”张雷赶紧收回目光,拱手回答,“依照将军吩咐,山下营寨布局不变,而且在下山路径布了暗哨,若是那拓跋元一胆敢轻举妄动,必定遭受我军雷霆……”“别说这些没用的。”吕烽摆了摆手,将张雷打断,“照这个意思,那马匪居然没有趁火打劫?”张雷见到吕烽眉头微皱,不由出声,“将军不必懊恼,那拓跋元一就是个疯子,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夸张。”或许张雷自己都没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对吕烽称呼已从三王子,变成了将军。吕烽却是摇了摇头,“还以为这次能够花开两支,顺便把那拓跋元一也收了呢。虽然可惜,不过事实如此,也是无法。”张雷梗住脖子,“将军若是要战,我们便杀上溃刀寨,必定让那拓跋元一……”“不用了。”吕烽拍拍张雷肩膀,“事已至此,虽然我们士气高涨,但若说正面杀上山去,只怕会徒增伤亡。况且,那拓跋元一以逸待劳,我们有何必逞一时意气。”吕烽按住张雷肩头,“时间还长,胜仗,永远都打不完。”被这一按,张雷脸色回复平静,一腔热血重归沉稳。张雷重重点头,“胜仗,永远打不完!”他便像是毛头小伙一般,挥舞着拳头,鞠躬离去。重新约束甲士,整顿战场。吕烽看着张雷背影,勾起嘴角。背后,传来另一个声音,语音奇异,“这就是你们南方读书人,所说的,收买人心?”吕烽微微皱眉,回过身躯,放下门帘。主帐之中,一应物件皆未动过,红毯尽头,便是主帅宝座。可那宝座原主,如今五花大绑,昂然立在营帐阵中。吕烽背着双手,看着那人双眼,“是否对你们狄国蛮族来说,狄国之外,皆是南方?”狄将眯起双眼,“若说蛮族,你我再加蜀地,在另外几国眼中,都是蛮族。五十步笑百步,又有何作用?就为了你们那些可怜的自尊心?所谓骨气,可不是这个样子。”“骨气?”吕烽微微笑着,“看来这位仁兄,很有骨气。”说罢,吕烽突然抬起右足,一脚踹在狄将胸口。那狄将便如断线风筝,倒飞而去,撞在主帅桌角,方才挺直下来。可男人吐出一口鲜血,“呸”的喷在地上,他靠着桌角,硬生生又站起来,“小子!这脚太轻!你有种现在就弄死我!”“狗崽子!你当我不敢吗?”吕烽拎起身边长枪,扭臂扎向狄将。狄将亦是不惧,梗着脖子,怒目回瞪。“当!”
斜里刺来一剑,将长枪劈歪,枪尖擦着狄将发梢,将他身后主帅书桌,轰成粉末。出手之人,自然只有林火。帐外军士听到巨响,撩开门帘涌入帐中。林火朝他们摆了摆手,“没事,都出去吧。”那些甲士看了眼帐中情况,方才躬身后退。帐中重归平静,安静之中,却又有剑拔弩张。吕烽与那狄将互瞪,谁都不让。当世六国,就数狄冀之间,血仇最深。而论彪悍,这两国亦是六国顶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