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虎谷,踞虎狼地。峻岭崇山,满目森然;危崖障壁,如戈似戟;气象肃杀,无不令异乡过客悚栗。
近年屡闻怪异事,峡下飞鸟竟绝迹。蔓草丛生,荒冢盈野。昔日频起烽烟,不乏枭雄埋骨,啼血之恨未尽。狼咆虎哮,遂罕有人至。
阿又打个呵欠,略有困意。
自午后至此,到夕阳西下,通齐州的山路依旧毫无动静。飞天夜叉皆密藏于树冠,彼此嗫嚅私语,颇为不耐。盘坐在左的飞僵,绿眸白鬃,目露凶光。它嘴里咀嚼着一根大腿骨,啧啧有声。阿又耳里听着,心生厌恶,甩手赏了那怪物一巴掌,喝道:“吐出来!”
夜叉畏缩片刻,努起嘴,“噗”地将东西吐出,重新蜷体蛰伏在他身侧。
正当此际,车轮辚辚,六匹快马、三辆大车自西向驰来。
阿又朝下观望,头一辆和末一辆都极为寻常,中间一乘却漆了红漆,很是堂皇,大不像普通人家的座驾。他揣度,这便是今天要等的人。于是拈弓搭箭,照准那匹栗色马,当头一箭。
矢若流星,那畜生顿时长嘶一声,仆倒在地。
一骑受创,其余的难以为继。马车颠得几颠,撞上了道旁雪松。下边的人,方寸大乱。只听有人嚷道:“有贼!”前后两车勒马止步,有二三十人,做扈从打扮,手持刀剑跳下地。他们虽临险地,倒也不惧,只团团护住红漆的大车。
阿又厉声呼哨,夹道伺伏的怪物,倾巢而出,朝他们扑去。飞僵力大如熊,性好嗜血,非雷击不灭。那些人绝没料到遭遇的居然不是强盗,而是鬼怪,顷刻之间,骇然变色。他隐在树梢,接连放箭,撂倒为首四人。
不过,这些人确实勇悍。其余的暋不畏死,执刃齐上,与夜叉斗作一团。然则,哪里会是对手。没多大工夫,死的死,伤的伤,躺了一地。不是断臂就是残腿,惨号兀自不绝于耳。飞僵逞凶性,大啖其肉,将内脏扯得到处都是。要不是阿又喝止,那些人早已尸骨无存了。两头白毛怪物似乎还不尽兴,齐齐将那辆马车扛起,又猛地往地下一摔。车子轰然塌掉半边,他耳力好,似乎听到车内有个女子惊叫了一声。
少年有点意外。经年来这条路上已经少有人敢孤身犯险,外头管狼虎谷、琵琶岭叫做“斩首山谷”,他替将军捕获血食也有十年时间,怎么还会有人这样不信邪,偏要拿性命做儿戏呢?
想到这里,他驱退夜叉,收起长弓,走到车前。竹帘内影影绰绰有个人,缩在角落,一言不发。
他吸一口气,将手伸向前。
甫一碰到车门,就有团毛茸茸的东西当面飞来。少年躲闪不及,那东西伸爪便抓,抓得他双颊鲜血淋漓。车内人趁乱拔足狂奔,但飞天夜叉张牙舞爪地截住她的去路。那女子从没见过这等阵仗,尖叫一声,不敢动了。
阿又揪下脸上的白猫,这才看清了她的相貌——原来还是个年方及笄的小姑娘。
她退了两步,涩声道:“你想怎么样?”
阿又略为失望,说道:“我想这样。”
话音未落,少年忽然欺近身,在她后脖子上一敲。小姑娘没防备,中招倒地,晕了过去。
他向夜叉吩咐道:“收拾收拾,活的带走。”
怪物们得令,各自分头行动,井然有序。肢解的肢解,扛尸的扛尸,将马车付之一炬。顷刻之间,黑烟滚滚。
少年单膝跪地,俯身察看。女孩呼吸匀称,没有受伤。她衣着华丽,披金戴玉,芙蓉如面,柳叶似眉,口含朱丹。纵然未及长成,但已现娟丽。
明阿又出了会儿神,心想,要是妹妹还活着,大概该到这样的年纪了。他这么一转念,就不大忍心下手。
沉吟片刻,少年下了狠心,抽出匕首。
忽然间有磷光闪闪,飞僵见了,忙不迭匍匐在地。
只见林中钻出十几名青衫白袖的垂髫侍女,手提纱笼,徐徐行来。后边跟了一乘轿子,没有人抬,浮在空中,自行移动,瞧着好不诡异。
阿又不敢怠慢,转身跪倒,手里偷偷抹了一把泥,涂在那姑娘脸上。
轿子到得跟前,凝住不动。里头有个女子慵懒娇媚的声音,询道:“阿又何在?”
少年垂首回答:“恭迎夫人鸾驾。”
“听说你捉到一个小丫头,我那里少人差遣,你将她脸抬起来我瞧瞧。”
他轻轻提起小姑娘头发。这时候,她脸上泥污满布,且有溃烂疮疤,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