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内阁里颁下给寇安国的旨意, 急递凉州。虽是密旨, 但因兵部需发文调配粮草, 也漏出了些须风声。
魏王府探出底细已是五日后, 林纤拿着奏折抄底分外疑惑:“怎么这么一篇不伦不类的折子上去，内阁里就准了？”
“太子爷一力赞成, ”徐放禀道, “只说楚王久在嘉州，熟知凉州详情，内阁里大人们都不便太过谏阻。听说太子二十五日那天去了宗人府, 想必是要借着楚王的由头，整治寇安国了。”
“由他们去，”林纤一哂，“无论他们怎么争, 总要留几个无用处的藩王充兄弟手足的体面。这当口咱们亦不必理会, 只管等着三月二十二喝太子爷的喜酒好了。”
建武六年春天来得极晚, 到了三月初四，宫眷内臣换穿罗衣的时候, 积雪方始有融意。林纤这一日在礼部里闲晃了半日, 听了些个流言消遣, 出礼部大门方欲入轿，忽见一队仪仗引着平罗凤轿沿天街逶迤而去, 甚是陌生, 不由得皱眉：“这是哪家王府的家眷？”
“是楚王府。”徐放早打听得清楚, 低声禀道，“先楚王的周年法事已毕，太妃自嘉泾道入京，想必楚王妃是得了消息，向宫里辞行，要赶去路上侍奉。”
“多少日子了，她还留在楚王府里？”林纤想起上次谒见太后时见到的那个清丽婉转的少女，禁不住感叹，“楚王虽然在宗人府里，倒真是红颜恩重。”
“谁说不是，”徐放也陪着他叹了口气，“听说定远侯府里派人去接了数次，楚王妃都不肯回去，只帮着楚王撑王府体面。楚王与楚侯二公子素来不睦，这份恩义，只怕难偿得很了。”
无论寇安国胜败，时局都将又生无数事端。红颜如花，却多半早化白骨，白首相知，亦不免拔剑相对，世事总是无常如斯，林纤抬起头来，望着檐间残雪化为春水，小溪般沿着滴水尖角滴下，不由得瞬间心生怅然。
林绶这场婚事似是注定了无人搅扰，虽然朝廷上下个个屏息静气等待凉州消息，却除了一封寇安国于三月初七日承旨，次日点兵起身的军报外便无音讯。林御病情亦渐渐好转，到了三月二十一日那一天，虽仍无法开口，却竟已认得出人来。
“冲喜这些个说法倒也灵验，”皇后喜上眉梢，李云和更是不住地给匆匆自文华殿赶回昭乾殿的林绶道喜，“人逢喜事精神爽，待得凉州捷报一来，皇上了了先帝一大心事，圣体便更要好得快了！”
“父皇！”林绶轻轻撩起帷帐，愈见枯瘦的老者张开眼睛，朝他微微一笑。林绶扑通跪倒，几乎哽咽难言，“儿臣，儿臣，如今真是欢喜——”
老者颤巍巍抬起手臂，枯枝一样的手指轻抚林绶的脸，嘴唇不住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皇上不必焦虑，”皇后轻轻扶住林御手臂，低声劝道，“上有祖宗们护佑，圣体必能康健如初。明日太子便要大婚，宫里喜气一冲，那些个邪崇阴气便都去了。”
林御脸上喜色却渐渐退去，松开手慢慢闭上了眼睛。
“皇上累了。”皇后道，示意内侍们轻轻放下帷帐。林绶固执地握住林御的手不放：“儿臣素日事忙，难得在父皇身边侍疾，早就有愧于心，今日朝中也没什么大事，正好成全儿臣尽一份孝道。”
“也好，”皇后不便相强，陪了林绶一刻，自去处置宫务。
皇后起驾的声音远去，林御却忽地睁开眼睛，手臂又颤巍巍地动了起来，挣扎着意欲坐起 。
林绶伸手扶住他，低声道：“儿臣明白。儿臣年幼，外戚权重，非社稷之福。”
对王家一手遮天的跋扈已和掌控自己身体一样力不从心，再不能为自己的儿子扫平荆棘障碍，老者怔怔望着林绶，泪水忽地自消瘦的脸颊滚落。林绶握着父亲的手，亦是泪流满面。
他心中郁结愤恨，次日与王氏一同入奉先殿拜谒历代先祖遗像时锥心更甚，之后百官朝贺赐宴时，更是一丝喜色都露不出来，李云和随侍在旁，深恐王庭裕王庭赞太过张扬铺张，惹得林绶当场发作，便偷偷示意礼官，早些止宴。
王庭桢久在外练兵，对朝政琐事甚不耐烦，二月二十日京中局势安定，随即领着上直卫巡都卫躲回京卫大营，大婚当日方随百官入朝。他与林绶分别不过一月，只觉林绶眉目间已憔悴了不少，心中怜惜，见王庭赞王庭裕只顾繁文缛节不己，早已不以为然，又见李云和偷偷望了礼官数次，礼官都惴惴不敢决断，更是气闷，又不能发作，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