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亲手扯下系在鸟足上的木管,“我嘱咐了友春,嫣然也该回来了。”他展开纸柬,又安然笑道,“明年四月。”
这四个字语气平平稳稳,与素柬上的简简单单的“事定”两个字一样淡然无波,却笃定安祥的如同金科玉律,仿佛连千里之外一手把住嘉州的藩王也不得不低头。
这就是楚家——楚承嗣目光在“不为天下先”“报愚守拙”之类的条幅上逐一扫过,良久才掩住眼中的阴郁。
那日常友春送走楚承嗣,先在楚京小住了几日,谒见林纵是在七月初十,林纵此时已然略知底细,见他踏入帐中,目光在呈上来的礼单上只一略而过,却饶有兴趣打量他道:“你在泾州多日,如今那里民生如何?”
“晋王爷仁厚爱民,如今泾州颇有起色,官吏们也还清廉肯干,却还比不得七爷治下。”
“大哥那里历年荒废,自然赶不上嘉州。”林纵道,“既然有了人才,日后必定一样富庶。”
“七爷一言,正是治政之要,”常友春躬身笑道,“侯爷如今见七爷这般明断,必定也替先楚王欢喜。”
“只要他日后不怨本王就好,”林纵见他一味和气奉承,索性点破道,“楚王府与楚家也算得几辈相交,通家之好,你此次来此,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七爷果然是豪杰性情,”常友春笑道,“侯爷近来在家中烦恼,看不透现今朝局——帮晋王爷?帮七爷?帮寇将军?还是帮等着插手的萧先生?往昔是人情,如今也是人情,侯爷几处为难,只能两不帮忙,望七爷见谅。”
“两不帮忙?”林纵笑道,“正和我意,只是本王行事莽撞,竟与兵部楚大人有几分误会,还望侯爷不见怪就是。”
“此事侯爷已然尽知,”常友春笑道,“我家二爷年少不知事理,七爷海量,自然包容。”
“既然如此,”林纵听他责备楚承嗣,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还有什么事么?”
“还有一事。”常友春笑容更恭顺了些,“明年四月,是太后七十整寿,朝廷必定有恩典,侯爷想请二小姐省亲,不知七爷可否行个方便?”
果然如此。林纵心中了然,面上笑意一丝不减:“王妃省亲,事关重大,待本王斟酌几日。”
“草民斗胆,”常友春道,“若不是王妃呢?”
林纵蓦然变色,一手攥住腰间暖玉,正容道:“这是什么话?”
“太后仁善,历来有求必应。”常友春笑道,“到时候七爷和侯爷联名上折求一纸休书,她老人家还能不允么?皇上仁孝,自然也不能拂逆。那时宵小流言不攻自破,七爷清清白白坐在王位上,太妃安心养老,二小姐重待闺中,侯爷夫人也一解悬望之苦,岂不是一石四鸟的好事?”
林纵艰难道:“若是没有恩典呢?”
“太后的恩典,岂止一人悬望?”常友春笑道,“小民听说晋王爷想让三小王爷林澈沾沾她老人家的福气,打算到时上折替他请封世子衔,如今虽还只活动了三五分,可也透了口风,望我家侯爷帮忙呢。”
却原来自己如此处心积虑,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林纵惊得冷汗沥沥,一声不响的挪开目光,淡淡道:“再说吧。”
“七爷果然仁善,”常友春不由得叹气,“只是利字当头,未必有人领情——此事七爷派人一查便知,只怕沈大人的密信都已经在半途了,素闻七爷果断,如今却为何犹豫不决?”
“太后恩泽岂会只洒一方,”林纵道,“大哥爱子心切,我何必阻了他的心意?”
“正是。”常友春道,“侯爷也如此说,只是恕小民直言,七爷终究是个女子,或就有些小人就此对七爷生出些别样心思,再生风波,”他伸手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柬,“昔年侯爷在军中也结交过几个朋友,如今俱在凉州寇将军麾下,如若这些人说服寇将军来投,王爷手握嘉凉二州,一手掌兵,一手握财,那时候风波自息,岂不是好事?”
“既然如此,”林纵被“女子”二字激得再按不住心中怒气,“楚侯把信送到大哥手里,让他干干脆脆取了凉州嘉州,我退位郡主,岂不比一纸休书省事?”
“先楚王何等豪杰,岂能没有身后制衡之法?”常友春直接了当道,“只不过先楚王当日仓促辞世,或许还未准备停当,留得是两败俱伤的路数也未可知。七爷雄心万丈,自然不甘徒损元气,何况如今萧相虎视耽耽,皇上忧心太子,猜忌更盛,七爷若是自断臂膀,岂不是徒令他人乘虚而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