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辰时

听到苏菁的尖叫,刚走进房间的苏胜立刻冲了出来,第一时间赶到苏菁的房间,询问道:“姐姐,怎么了?你有没有事?”

苏菁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也许是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大声尖叫有些失礼,苏菁这会已经重新镇定下来,只是面色有些发白。

林祥、何冲和胡鼐随后也赶了过来,胡鼐进门便立刻发问:“发生了什么事?”

苏菁指了指自己的床,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到一个凌乱的床铺,苏菁的衣物被杂乱的丢在床上。

苏菁这么精致的女人,这样的凌乱当然不会是她自己造成了,看这状况,明显是遭贼了。随后果然就听她说道:“我把五色琉璃宝珠放在枕头下面,现在不见了。”

“什么!五色琉璃宝珠不见了?”苏胜立刻就跳了起来,他冲到床边一通翻找,把原本就凌乱的床铺弄得更加糟乱不堪,却也没有发现那颗极为珍贵的五色琉璃珠。

“这可怎么办。”苏胜顿时就急了,五色琉璃珠是他们用来购买长生草的,现在宝珠不见了,就算后面长生草找回来,他们也没东西来竞价了。

“苏公子,苏夫人,你们先别着急。林府从昨夜开始就只能进不能出,你们的东西肯定还在林府里。”胡鼐道。

听了胡鼐的话,苏家姐弟稍微安心,他们想起身边还有这么个丹阳府的捕头在。从昨夜起胡鼐的一系列做事手段他们都看在眼里,这位胡捕头的确有点能耐,有他在,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回宝珠。

“胡捕头,你帮我找回五色琉璃珠,我必有重谢。”苏胜说道。

“苏公子言重了,这是胡某分内之事。”胡鼐答道。

这时候,葛无影终于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的房间与苏菁的房间中间就隔了一间房,按说他该比胡鼐、林祥先到,现在才来,不知是在房间里忙些什么。

见苏家姐弟的情绪平复,胡鼐于是赶紧搜索起苏菁的房间。他是老捕头了,一番简单的探索后,便还原了盗窃发生的过程。

“盗贼是从后窗潜进来的,偷了东西又从后窗逃出去。”胡鼐指了指东侧那扇半掩着的窗户,说道:“这个盗贼似乎不怎么高明,地上还留着他的脚印,离开的时候也没关上窗户。地上的足迹轻而凌乱,看样子盗贼来去都挺匆忙的。”

胡鼐停下来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这应该不是一起蓄意的盗窃,很可能是盗贼临时起意。”

“会不会是大盗赵不同干的?”林祥插嘴道:“昨夜搜查房间的时候,大盗看到了苏夫人房间里的宝石,动了贪心,趁机把宝石偷了去?”

“应该不会。”胡鼐摇了摇头,他指着桌凳上的一个脚印说道:“你们看这个脚印,脚印上后脚跟的印记明显比前脚的印记更重,这说明盗贼走路是用后脚跟发力。一般的小偷,偷东西都是蹑手蹑脚的,走路往往是踮着脚尖,最多在地上留下脚尖的足印,不会留下这么完整的足迹。普通小偷尚且不会这么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更何况是大盗赵不同。凭他揽月摘星的轻功,不可能在地上留下这么明显的足迹。”

胡鼐看了看众人,说道:“从地上的足迹判断,我感觉这偷东西的贼像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新手。可能是第一次偷东西。估计是林府中的某个人,看中了这块宝石,趁着大家没留意之际偷偷把宝石偷了去。”

听了胡鼐的分析,苏胜的思维顿时被点拨开,他接着胡鼐的话头继续说道:“我懂了!现在都知道大盗赵不同藏在林府里,府里有东西不见了,我们首先肯定会怀疑是大盗偷去的。小偷是想借着大盗来浑水摸鱼,让大盗替他来背锅。”

“没错。”胡鼐点了点头,随后又转头朝苏菁发问,“苏夫人,你最后一次看到宝石是什么时候?”

苏菁想了想,答道:“我是昨夜子时前离开的房间,后来丑时搜查房间的时候回来了一次,当然宝石还在。再之后我一直没回过房间,一直到刚才进到房间里才发现宝石不见了。”

“这么说来,宝石是丑时搜查完你的房间到辰时初刻这段时间里被偷的。这个时间范围可有点广了。”胡鼐沉吟道。

丑时搜查苏菁房间的时候,有胡鼐、葛无影、林家父子、何冲、几名捕快和几名林府的家丁在。那些捕快和家丁难得能见到五色琉璃石这么罕见的宝物,肯定会到处吹嘘。

从丑时到辰时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苏菁房内有颗五色琉璃宝石的消息传遍整个林府。中间有谁听了宝石的消息,起了贪念,趁着苏菁不在房间的功夫偷偷把宝石偷了去,这都是有可能的。

整个林府的人,包括自己手下的捕快在内,都有可能是偷走宝石的人。要想找出宝石,最好的办法是再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搜查。

不等胡鼐说出自己的想法,苏胜便主动向他提出要重新搜查整个林府。他道:“胡捕头,我要求重新对林府进行一次搜查。根据你的说法,宝石是被一个没偷过东西,想着浑水摸鱼的人偷去的。这样的人肯定藏不好赃物,东西说不准就放在自己身上。只要你再组织一次全面搜查,一定能发现宝石的下落。”

苏胜的想法与胡鼐不谋而合,不过胡鼐却不打算按这样的想法来做。

他知道一旦再次全面搜查,势必又要耗费大量精力和时间。他来林府主要是为了捉拿大盗赵不同,没捉住赵不同之前,过多消耗自己手下人的精力是不明智的。

反正东西还在林府里,也不会飞了,现在先按兵不动,等捉住了赵不同后再去寻找宝石也不迟。

胡鼐正想着该怎么和苏胜交流,林祥这时却突然插嘴道:“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夜,林府的人都没好好休息,现在再折腾一回,恐怕大家心头都不会乐意。”

苏胜听了这话,顿时瞪了林祥一眼,道:“林员外挺会为下人着想的,既然这样,林员外不如也替我考虑考虑,我的宝石是在你林府被偷的,那是不是该由你来赔偿我?”

五色琉璃石价值连城,就算把整个林府卖了都赔不起,林祥哪里敢接话,顿时埋下头来不再说话。

“搜不搜随便你们,我无所谓。不过动静最好小一点,要是打扰到林峰,影响他的伤势,后果你们自己承担。”何冲也表面了自己的态度。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葛无影开口了,他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会不会是大盗赵不同的诡计?他偷走了宝石,又故意留下一堆痕迹来误导,让人认为这不是他所为,是有人要浑水摸鱼。借此来分散注意,趁着捕快搜查林府的时候,去偷解药?”

葛无影的说法也有一定的道理,如果他们把注意力分散到宝石上,大盗正好可以趁机盗走机关房里的宝石。胡鼐其实也是考虑到有这种可能性,才不想大动干戈地再去搜查。

苏胜可不理会这种可能,在他眼中,谁阻止搜查,谁就有嫌疑。他当即怒视着葛无影,道:“葛兄不想让我搜查,是不是你的房间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宝石莫不是你偷的?”

面对苏胜咄咄逼人的气势,葛无影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无稽之谈。”

他既不反驳也不回讽,这跟他之前对待苏胜的态度可不一样。这样在苏胜看来,他就更加觉得葛无影有问题了。

“既然你不承认,就让我去搜一搜你的房间。要是错怪了你,大不了给你赔罪。”苏胜说着便冲出门往葛无影的房间走去。

葛无影赶紧走出去拦住苏胜,道:“我的房间,不是你想搜就搜的。”

“你心中没鬼,还怕我搜不成?我看八成就是你偷的。”苏胜怒视葛无影,“你看到我用五色琉璃宝珠来竞价,觉得自己开的价比不上我,害怕输掉竞价,所以趁姐姐在我房间商量事情的时候,到姐姐房间偷走了宝石。你想这样让我们输掉竞价,是也不是?”

“现在长生草都不在了,我再偷你的宝石,有何意义?”葛无影道。

“你这样的穷侠客我见多了,装作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背地里干的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颗宝石的价值是你一辈子也挣不来的天价,你会不动心?”苏胜的目光渐渐由愤怒变成了鄙夷。

他这话彻底激怒了葛无影,一直表情淡定的葛无影这时终也面露怒容,“够了!我见你失了东西可怜,才对你有所容忍,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算什么东西?我还不需要你来可怜。”苏胜同样怒目以对。

两人摩拳擦掌,大有要动手开打的意思。从第一次见面以来,他二人数度产生冲突,每次都是快要开打时被人给拦了下来。

何冲想看这个热闹很久了,这回看到他们又起冲突,为防止有人又突然跳出来阻止他们打架,他赶紧先跳出来点了把火。

只见伸了个懒腰,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来帮你们搜好了。”说着便主动朝葛无影的房间走去。

“站住!”葛无影想要上前阻拦,不等他行动,苏胜先将他给拦下来,“该站住的是你才对。”

苏胜施展出一套灵猿般的拳脚功夫拦住葛无影,葛无影不想与他纠缠,一边闪避一边朝自己房间靠近。

葛无影一身武艺的精华全在刀上,不拔刀他的功夫实在难称一流,根本无法摆脱苏胜的纠缠。趁着葛无影被苏胜缠着的功夫,何冲已经跑进葛无影的房间里去。

何冲的本意只是激葛无影和苏胜动手,自己好看个热闹。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没必要再去搜查葛无影的房间。

他本想象征性地搜一搜便退出来看热闹,随手把葛无影床上的被子掀开,结果发现苏家姐弟失窃的那颗五色琉璃宝石竟真的就藏在葛无影的被子里。

这意外的发现可让他大为吃惊,他赶紧拿起宝石就冲了出来,“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苏胜看到何冲手上的宝石,顿时大怒,道:“果然是你偷的,你这小贼,纳命来。”

他双手往怀里一探,从怀中摸出两把一尺来长的钢叉,抓起钢叉便朝着葛无影的面门攻去,出手尽是取人性命的狠辣招式。

面对苏胜那要杀人的进攻架势,葛无影也不敢有所保留。伸手往腰间一抓,抽出佩刀唰唰唰地连劈三刀,强行将苏胜逼退。

“东西不是我偷的,是有人要陷害我。”葛无影赶紧解释道。

“别想狡辩,东西在你房里发现,分明就是你偷的。”苏胜根本不听葛无影的解释,立刻又欺身攻上。

看苏胜这架势,葛无影不跟他分个高低是不行了。当下葛无影也不再多言,全力与苏胜打斗起来。

这下这场架是谁也拦不住了,众人赶紧主动退到一边给他们让出打斗空间。

只见苏胜挥舞两把钢叉分朝葛无影的面门和胸口攻去,右手上钢叉如猛虎下山,攻向胸口的一招一式皆是势大力沉的狠招,稍微招架不住就有会有性命之虞。左手上的钢叉则如蛟龙游隙,所出尽是婉转灵活的巧劲,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暗藏玄机,钢叉上灌注着苏胜的真气,只要触碰身体,就能点穴封脉。

两柄钢叉一威猛一灵转,看似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实则却是同源而出。苏胜的这套功夫名为龙虎阴阳劲,是他苏家的家传绝学。

修炼龙虎阴阳劲必须同时修习一阴一阳两种内功心法和一龙一虎两种外功招式,相当于在同时修炼四种武功。

如果这四种武功互补,下苦功夫修炼也不是不能做到。关键是这四种功夫不仅不互补,反而彼此掣肘,阴阳两种内功的心法口诀互相冲突,龙虎两套外功的招式彼此矛盾,内外功夫之间的结合更是问题不断。

习武之道向来讲究内外结合,生生不息,内功与外功总是互相递进的关系,只有内功和外功合而为一才能将一套武功练到最强境界。

苏家的这套武功却明显违背了这套正常的习武规律,一上来就直接要求学习之人同时修习互相矛盾的功夫。

如果不是明确知道苏家先祖曾凭这套功夫纵横天下,苏家后人真的要怀疑创出这套武功的先祖是不是个**。

要同时修炼互相矛盾的武功,不仅修炼起来十分困难,而且在内功修习的时候极容易走火入魔,伤及经脉。近百年来,苏家先后五代人修炼这龙虎阴阳劲,却没一个人能有所成。

苏胜是十年前开始修炼龙虎阴阳劲,他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但在龙虎阴阳劲这套功夫上却也连连受挫,学了整整三年也没有什么进展。

后来多亏了苏菁丈夫的点拨,苏胜才想到了舍弃阴阳内功的修炼,只修习龙虎外功。从四套功夫变为两套功夫,修炼的难度顿时大大降低。苏胜勤学苦练了五年,总算将龙虎两套身法不同的武功融会贯通。

融合龙虎两套外功之后,苏胜发现这看似互相矛盾的招式练到极致之后,竟隐有一种万法归宗的同源效果,继续修炼下去,龙虎两套功夫不仅不再掣肘,反而互相弥补另一套功夫的不足之处,使龙虎两套武功渐渐变成一套威力无穷的功夫。

仅仅是学会了龙虎两套外功的小成就让苏胜的武功突飞猛进,成为当世一流高手,若是再将阴阳内功学成,达成四套功夫融汇合一的大成境界,当真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但内功的修炼远比外功的修炼要复杂危险,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忧,苏胜也不敢轻易尝试。只是修炼龙虎外功,已经让他受用无穷了。

苏胜那龙游虎扑的身法一使出来,顿时逼得葛无影左支右挡,招架不停。好在葛无影的刀法极快,在一瞬间同时招呼两个方位对他也不算难事。

葛无影挥刀连舞,只见漫天刀光在他那极快的身法施展下,竟渐渐消失了踪影,仿佛不曾挥刀一般。只有那不停传来的刀叉撞击的声音提醒着外人,原来他仍在挥刀,不过已快到了无影的境地。

葛无影名为无影,刀法同样无影。他的武功也没别的法门,就一个快字。这快字看似简单,但要修炼到葛无影这种无影刀的境界却也极难。为了修成这无影刀的境界,他每日对着瀑布水流挥舞万刀,从五岁一直练到二十五岁,整整花了二十年时间才达成所愿。

这二十年的苦练总算没有白费,极快的挥刀速度令在他对上苏胜的龙虎攻击时,仍能游刃有余。他的速度逐渐提升起来后,苏胜反而渐渐跟不上他的速度,开始陷入被动局面。

苏胜自练成龙虎之功后,还是头一回遇到有人能同时招架他双叉而不陷入慌乱的。他之所以选择双叉这样多刃的近身肉搏武器,便是为了将自己龙虎功变化多端、分攻多处的优势尽量发挥出来。

做出这种选择主要是因为自己的内力不足。一方面是他年纪轻内功修为不够,另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他舍弃了阴阳内功的修炼,修炼别的内功与龙虎功不能做到绝对的契合。所以说,他的武功只适合速战速决,一旦陷入持久作战,就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利。

为求速胜,苏胜加紧了手上龙虎功力施展,他左手横握右手纵拿,手上变化比先前又多出来许多。

葛无影毕竟成名多年,一把快刀横扫江东,不知经历过多少场硬仗。刚才的一番较量后,他已经看出苏胜的武功招式勇猛灵活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内劲不足之弱点。

发现了对方弱点,葛无影便有相应的应对之策。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以手中钢刀刀尖去对抗苏胜的钢叉。为防止钢叉削断自己的刀尖,他总是用刀尖拨开钢叉后就立刻变招。

葛无影出刀速度上有着绝对的优势,同时应付两柄钢叉还总能后发而先至,逼得苏胜撤招。他就凭着这一快之力,破解了苏胜的百变招式。

到最后苏胜的招数完全被他的快刀引导着施展,根本不能伤及他分毫,时间一久,苏胜后继渐渐乏力,败象越来越明显。

斗到此处,比斗的双方和一旁观战的何冲都已明白,这一战终究还是葛无影技高一筹。

胜负已定,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葛无影于是说道:“罢手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苏胜也不答话,手上继续发力,显然是不甘心就这么输了。

葛无影不想过多纠缠,见他不肯罢手,当即斜刺里伸刀往前一削,顿时突破钢叉直接削到苏胜右手手掌末端。苏胜吃痛,手中钢叉啪地掉落在地。

若是不留情面,这一刀葛无影完全可以削断苏胜的手腕,割伤对方手掌,是想提醒他到此为止。

苏胜却不理会葛无影的手下留情,他看了看自己被割伤的手掌,面露愤怒。他伸手往怀里一抓,从怀里逃出一个一尺长直径两寸的圆筒对准葛无影,怒道:“**吧!”

一旁观战的苏菁看到苏胜掏出圆筒,顿时大惊,失声道:“小胜,不要!”

盛怒下的苏胜这回却没有理会苏菁的话,他按动圆筒上的按钮,一阵白光从圆筒中喷薄而出。

葛无影只觉得自己眼前豁然一亮,仿佛有一个极亮的光源从圆筒中吐出,光源迅速笼罩住他全身,他顿时有种重归白昼之感。

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有什么危险的事物正在急剧向他靠近,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恐惧。

旁边观战的何冲看到那阵白光从圆筒里射出,瞳孔不由得一阵急剧收缩,身处局外的他看得比葛无影更加清楚。

那团白光竟是由无数根细小的银针组成——那正是他一直想寻求的东西,暴雪葬夜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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