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邺上下劝进,司马睿顺势称王,置百官、立宗庙社稷之时,洛阳上下则迎来了开平二年(328)的正旦大朝会。
这是邵勋称帝以来首次以天子身份举办大朝会。
天还未亮,阊阖门便已经大开。
来自狼盂龙骧府的右金吾卫府兵们举着火把,仔细核查每个入内之人的身份。
马车、牛车一辆辆驶入,至止车门暂歇。
端门依然紧闭。
文武官员分列左右,一边跺脚搓手,一边窃窃私语更远处还有几位已经离宫别居的皇子,身边也簇拥着一群人。
武官序列中,羊冏之、陈有根、糜晃、裴廓等人位居前列,地位最高。
这个朝廷起于铁与火之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终至群雄束手,雌伏于地。
拓跋思恭也想笑。
邵勋拉着邵真的手不松开,笑道:“你等快走,我自带凉城公赴宴。”
邵真懂事地没有闹,还轻轻松开了手。
王氏不着痕迹地白了邵勋一眼,但心底有些喜悦,道:“今日是正旦大朝,力真可不能乱说话。”
“现在不也一样?我闻江左司马睿王子生,大喜之下普赐群僚,有人笑言‘我于此事无功,不敢受赏’。”
“陛下欲征讨凉州?”王丰问道。
朝贺已近尾声。
“府兵轮番宿卫,自然是真家伙了。大梁朝确实不一样,听闻晋武帝开国时,宫中也是乱糟糟的,羊车望幸就不说了,正旦朝会上还有人揶揄天子。”
一个又一个官员入内,赞拜完毕后,从侧门次第而出,到拓跋思恭身后的偏殿内休息。
门楼之上,火光之中,数面大旗迎风飞舞。
姚弋仲是宁朔将军,本身又是南安太守,站在武官众人之中。
他的一切都与大梁朝相关,包括身家性命、宗族富贵乃至世代跟随他家的部落老幼。
我本鲜卑东胡,而今却为汉家天子宿卫。
两个圈子不能太密切,但也不能泾渭分明。
老羌非常识实务,南安郡今年可察孝廉一人。没说的,老羌举贤不避亲,准备直接报自家子侄,但终究还得吏部核准,人也得来洛阳一趟,吏部是可以卡下这个孝廉名额的。
收回目光之后,姚弋仲又看向其他人。
但当他摔倒时,无人敢笑。
拓跋思恭向殿前望去,却见本来一个个进去赞拜的官员换成了一批批,这都是身份较低之人了。
邵真哦了一声。
邵师私下里和他说过,需要一个连接武学生和士族圈子的人。
文官班次中,则以丞相王衍、潘滔、裴邈、刘翰等人位次最高。
“我也算是几朝元老了,惠帝那会就参加正旦朝会。彼时那些执戟武士可太惫懒了,礼器都丢三落四。本朝这些武士手里的都是真家伙吧,一股子凶悍之气,果是百战精兵。”
只见他迅疾起身,走到三人身前,道:“速速起身。”
这人还不到四十,却已执掌机要,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驾驭得住那帮大大小小的豪族官员了。
他似乎有一种身为梁国子民的自豪感。
盔甲鲜明的武士肃立当场,目不斜视。
天子御辇自后驶来,停于太极殿前。
他不敢想象,如果大梁天子某位后妃诞下皇子,有没有大臣敢说在这件事上我没建功,怕不是屁股都要被打烂了,让你皮!钟磬之声又起,天光也已经大亮。
邵勋干脆一把抱起邵真,回到了御座上,父子二人言笑晏晏。
他对大梁天子兴不起抵抗的念头,他很愿意在大梁朝谋取富贵——至少目前是这么想的。
没人和他交头接耳,可能他上任不久,大家都不太熟悉吧。但他很清楚,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右骁骑卫尸乡龙骧府渎北防别部司马拓跋思恭便是其中之一。
一阵欢快的笑声传出。
毛邦立于人群之中,满脸肃然。
拓跋思恭不知道大晋朝正旦朝贺时是什么样,反正他觉得大梁朝这些官员非常不愿意“君前失仪”,以至过于紧张了。
邵勋一听,笑得胡须都要翘起来了。
******天空依然黑沉沉的。
江山已经易主,他们不再是晋人,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