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烟心想,我今日就算胡搅蛮缠,也不能让你重蹈覆辙。她两手一叉,堵在门口,道:“除非把我杀了,踩着我尸体。不然,休想出这门去!就算你把我打昏,自己溜走,难道我就不认识路么?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那我要去茅房呢?”
“正经些,谁跟你说笑!”
明阿又看她当真动了火,说道:“我有我的道理,不是你想的那样。”
“把道理说给我听。若合情理,自然让开;若是哄我,也能辨得出来。”
少年无可奈何,道:“好,我说,但你能不能先坐下?”
小姑娘一蹙眉头,问道:“为什么要先坐下?”
“我怕你会晕倒。”
她将信将疑,果然找了块大石坐下,促道:“行了,快说,快说。”
阿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我不是人。”
小姑娘张大双眼,眨了几眨,不明所以。
“我的心还在太阴府,走不了的。不信你看。”说完,他掀开衣襟,露出胸口。
他不知怎么在胸前一划,开了个方孔。里面是无数齿轮滑钩,紧连肌肉,均动个不休。唯独心上,空无一物。
杨朝烟目瞪口呆。
怪道这少年刀砍斧剁都不惧,双手断了还能长上……她肩膀不由自主地摇晃,眼前刹那蹦起无数光斑,耳畔嗡鸣不已。
小姑娘身躯一软,晕了过去。
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这一次,杨朝烟没过片刻便苏醒过来。
阿又扶她坐正,喝了几口凉水。二人不发一语,十分尴尬。
小姑娘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转过来,转过去,怎么看就怎么纳闷。天底下哪有木偶会与真人这般相似?不管是五官、肌肤,还是动作姿势,没有半分破绽。甭说是人偶,就算比之太阴府的妖魅也要多几分人气。
小姑娘心道:若果然如他所说,那我岂不是喜欢上一个木偶?
想到这里,她思绪翻腾不止,乱作一团。杨朝烟两手捧头,真希望什么也不知道才好。越是这样,偏偏稀奇古怪的想法越是层出不穷。
明阿又看她神情一变再变,便道:“不用怕,我虽是人偶,但却不属僵尸鬼魅一流。”
杨朝烟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你如何会流落到此间的?”
“将军带我到狼虎谷。他肉身死后,手下亲信将我与他骨殖,都葬在一处地穴内。”
“将军到底是谁?”
明阿又慢慢说道:“从前,在曹州冤句,有个举子考进士,屡屡不第。后来,他心怀不忿,于是题了首赫赫有名的赋菊诗——”
少年曼声长吟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发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正所谓:金色蛤蟆争怒眼,翻却曹州天下反。
“乾符元年,王仙芝聚盗,起于濮州。后王仙芝战败被斩于阙下。这时,李唐天下岌岌可危。此方未止,彼方又起。仙霞岭黄巢收仙芝余部,被推为‘冲天大将军’,气焰日炽,开路七百里,直取建州。一路之上,势如破竹,陷汝州,掳刺史,掠关东,官军屡屡为其所败。直至渡淮水,夺广州,与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战于荆门。刘巨容使计大破黄军,将军的人马直被赶到江陵一带。
“当时,我整整三十六周岁,有一个父亲,一个妹妹。父亲姓明,指地为名,呼为九桥,师从鲁氏一门之后,曾为宫廷匠人。归隐后以纵尸之法,闭门三年才造了我。若照辈分来讲,明阿秀不是我妹妹,她是父亲的孙女,我的侄女儿。但是我相貌不会长大,所以与她兄妹相称。
“将军被追至江陵,误入灵泉山。倘若不是我们指告他藏在山中,或许便不会有之后的祸端。将军领残兵渡长江,朝廷无信,以段彦谟代曹全晸为招讨使,放弃了追击。他于广明元年,北逾五岭,犯湖、湘、江、浙,逼广陵,终于在潼关大溃神策、博野十万守军。天子离开长安,趋奔骆谷。十二月上,京师沦陷。长安沦陷时,我们正在城中。[请确定无误。]”
杨朝烟心里一紧,道:“怎么会?”
“九桥公未离长安前,与驸马于琮交情甚笃。我们离山野,入广德公主府。不料没过多久,将军便入主长安,旗下兵将四出抢掠,杀人满街。
“他于含元殿内自封为帝,国号大齐,改元金统,此刻发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