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城战

破晓时分,圆润的朝阳正缓缓从东方大地上升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在大漠北端的守汉城下,那场惨烈的战争已经打了三天,城里城外到处都是阵亡战士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整片黄沙大地,风轻轻一吹,血腥的气息便四散开来。

自从经历了第一天的溃败,突厥人便收起了轻敌之心,小心应付起来。这些在草原里横行的突厥人天生拥有强健的体魄和战斗的雄心,一旦认真起来,所爆发出的力量是惊人的。

尤其在首战就经历了惨败,五万大军损失了一万五千人之多,小小的守汉城竟然让所向披靡的突厥大军丢盔弃甲而逃,这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战争所带来的耻辱必须要用战争去弥补,五万人的大军若不能征服兵力只有八千的守汉城,他们将无颜再自称为突厥战士。所以接下来的两天,这支突厥大军在瞎了一只眼的突厥将军的带领下对守汉城发起了更加疯狂的进攻,他们打定了主意,必须要在后方的突厥主力赶来前踏平守汉城。

守汉城在经历了第一天的大胜后士气极盛,这些守汉城的士兵同样继承了先辈们的奋战精神,他们凭坚而守,在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与突厥人展开了浴血奋战。

两天时间,守汉城的士兵击退了突厥人几十次冲锋,牺牲了两千人的性命,同时也杀伤了五千多名突厥人。

虽说突厥人的战损更大,但守汉城的人数远不及突厥人,这样的消耗战持续下去,吃亏的只会是守汉城。

所以当第四天的战争打响后,只剩下五千人的守汉城明显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有了第一天的教训后,突厥人不再大队人马一涌而上,而是分成了几十上百个突击小队不停向着城头发起进攻。

守汉城的八千士兵中本来就有作为后勤的两千老弱,真正有战斗力量的其实也就六千人,连续三天每天伤亡上千人后,还剩下的战斗人员已不足四千。

凭借着守汉城高大城墙固险而守,四千人其实完全也能守得下来。可关键的问题在于,这四千人不是一直能保持充沛战力,他们也是会疲惫的。

突厥人充分利用了自己人数上的优势,那突厥将军把自己手下士兵分成两队,一队攻城的时候另一队就在后方休息,等攻城的队伍累了便换下来休息,后方的部队再顶上去继续攻城,这就保证了攻城的持续不间断。

而守汉城守城的士兵人数有限,不能像突厥人那样分成两组,站上城头就要从头守到尾,时间一久,人肯定累得够呛。以疲惫之躯应对振奋的突厥人,又哪里讨得了好。

到了午时,突厥人终于还是突破了城墙上的防线,大量涌入城里来。守汉城内只有两千战力有限的老弱士兵,根本无法阻挡身强体健的突厥人。

突厥士兵也不急着去跟城里的士兵交战,他们冲入城后立刻就往城门跑去,想要打开城门放突厥大军进城。城门只有几个守汉城精兵守卫,他们拼命抵挡了一阵后被不断涌来的突厥人杀死。

突厥人取下门栓,用力推开那扇厚重的城门,只听“吱呀”一声巨响,守汉城的城门被打开了,守汉城这便彻底暴露在突厥大军的铁蹄之下。

后方的突厥将军看到守汉城的城门被打开,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大军溃败之恨、他的右眼被刺瞎之痛,现在都是时候偿还了。

突厥将军伸手向前一指,身边令旗一挥,站在守汉城下的上万突厥骑兵立刻嘶喊着朝守汉城洞开的城门冲刺过去。

突厥大军像一朵巨大的黑云朝着守汉城袭击而来,骑兵铁蹄扬起的灰尘弥天漫地。守汉城里的守军不是疲敝之躯就是老弱之身,哪里抵挡得住突厥铁骑,不一会功夫就被突厥人冲得七零八落。

卫源站在守汉城城中主殿上,静静看着那些闯入守汉城的突厥人。不知道卫源看到自己的城民被突厥人蹂躏是什么感觉,也许是这两天见了太多的死人,他的脸上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神情,唯有那双眼里还闪烁着某种意味深远的光芒。

守汉城内只有一纵一横两条主干道,两条主道还算宽大,平日里这两条路上每条都要承载近万人的流量。随着突厥大军的不断涌入,原本宽大的道路上都被突厥人的骑兵所占,渐渐便开始拥挤。

等到两条主干道被突厥人占满,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卫源终于有了动作。他转身走到身后那面战鼓前,拿起鼓槌便又敲打起战鼓来。

守汉城士兵与突厥人交战时,卫源总是亲自敲动战鼓来给守汉城的士兵鼓舞打气,现在突厥大军突破了城门防线攻入城来,守汉城士兵的气势降到开战以来最低,也的确需要卫源来鼓舞他们低落的士气。

“咚……咚……咚……”战鼓声响起,这次战鼓声的节奏与往常不同,鼓声短促而尖锐,完全没有以前那股雄浑气势。

这短促的鼓声完全没有起到该有的鼓舞士气的作用,城下正在奋战的守汉城士兵听到这短促鼓声,忽然就停止了与突厥人对抗,一个接一个地快速跑进主道旁的屋子里,他们似乎就这么放弃了,主动把苦苦守卫的城池拱手送给了突厥人。

突厥大军对守汉人的突然撤离感到十分莫名其妙,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城里跟着就传来一阵异常响动声。

“啪啦……啪啦……”那响动声音极大且十分有节奏,同一时间在城内的各个角落里同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响动顿时把突厥大军的喊杀声都盖过。

噪响过后,地面随即传来一阵震动,接着便看到一群体型壮硕的黑牛从守汉城的各个角落里奔跑出来。

在那些奔跑的黑牛身后,各有一长串红红的条状事物,那些啪啦啪啦的声响就是从这红色长串上传出来。黑牛明显是被身后的声音给吓到了,惊慌失措的一阵乱闯乱冲。

随着牛群靠近,突厥骑兵胯下的马匹听到那越来越响的声音,也慌乱地奔跑起来。此时的守汉城里早就被突厥的人马给占满了,慌乱的牛群和失惊的群马根本就跑不起速度来。

可越是跑不起来,牛马越是惊慌。被响声驱赶的牛群与突厥骑兵挤作一团,尖锐的牛角不停地朝着马身上顶来,马被牛角顶得痛了,也纷纷扬起马蹄去踢牛。

原本的战场顿时就变成了惊牛和慌马互相攻击挤撞的场所,那些突厥人纷纷拉动辔头试图控制住身下的马。

然而这些马匹这会已经完全被响声和牛群的冲撞给吓坏了,根本不受人控制,它们不停地扭身扬蹄想要逃跑,不断有突厥士兵被甩下马来。

落**突厥人连跑都来不及跑就立刻被失惊的牛马群踩在脚下,最多只能发出一声惨叫。突厥人看到同伴落马后的惨状顿时慌了神,为了不让自己落马,他们只好牢牢抓住手上的辔绳。力气用得大了马匹吃痛,便更加疯狂地扭动身躯想把马背上的人给甩下来。如此一来,便成了个混乱的死循环。

祸不单行,正当突厥人忙着应付失控的牛马群时,先前退开的守汉城士兵这会也跟着冒了出来。那些退回房屋里的守汉城士兵纷纷爬上屋顶,从屋顶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一根根长杆,对着马背上的突厥人就是一阵捅。

突厥人对此没有防备,瞬间便有大量士兵被捅落马下,死在失惊的牛马蹄下。突厥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又是守汉城的应敌策略。

那些黑牛身后绑着的红色长条叫鞭炮,这是只有汉人才知道和会使用的东西。鞭炮这东西其实就算是汉人也很少使用,往往只在每年年底除旧迎新的时候才放上一串,寓意驱魔、辟邪、消灾。

正因如此,守汉城在大漠里存在了数百年,鞭炮这东西也只在城里使用,并没有流传出去。所以突厥人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自然也就没有应对的办法。

鞭炮没有什么杀伤力,就是声音特别响亮,最初是用来驱赶传说中的年兽。鞭炮发出的巨大声响对于牛马这类胆小的动物有极大的威慑力,稍微点燃一串,就能吓得它们惊慌失措。

经过两天的恶战,卫源也知道继续打下去守汉城多半守不住,他偶然间翻书看到了鞭炮的制作方法,这才想到了用鞭炮来惊吓突厥人战**策略。于是连夜派人制作了大量的鞭炮,用以准备城门被攻破后的应对策略。

今天城门果然被突厥人攻破,等到突厥人大军入城,他以击鼓的方式传令守汉城的士兵进屋,又把早就准备在角落里的那些牛群身后的鞭炮点燃,牛群被鞭炮发出的巨响吓到,在守汉城里横冲直撞。鞭炮的响声被牛群带得到处都是,当然也吓坏了突厥人的马,马也跟着牛一起乱跑乱撞,顿时让突厥人的骑兵阵型变得混乱不堪。

当然了,鞭炮的响声只能惊吓马匹,不足以对突厥人造成大的伤害,所以必须由他们再加一把力。守汉城的士兵退回屋里除了避免被牛马踩踏,同时也是为了爬上屋顶去攻击突厥人。

他们站在屋顶高处以长杆攻击突厥人,这样的方法也不需要多强的战斗力,城里那些老弱士兵就能做到,而突厥人在下方打不到屋顶的守汉城士兵,又要忙着应付失惊的牛马,既没条件也没机会还击,所以顿时呈现出一种被动挨打的局面。短短片刻功夫就有上千突厥士兵被守汉城士兵击落马下。

城外的独眼突厥将军发现了城里的混乱,他走到城门前看了看城里的情况,立刻给身边的传令官发出指令,随后几个传令官便站在城门口,扯着嗓子喊出一些听不懂的突厥语。

鞭炮燃烧速度很快,这时城里已经基本听不到鞭炮的声响,突厥传令官发出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入了城内士兵的耳中,经过短暂的传递后,所以的突厥士兵都接到了突厥将军的军令。

接到指示的突厥士兵纷纷拔出马背上的弯刀,不去理会脚下那些慌乱的牛马,一手抓紧辔绳,一手挥刀朝身前那些长杆砍去。

守汉城士兵手中的长杆都是木质的,被突厥弯刀砍中就断,长杆一断,守汉城士兵也就失去攻击突厥士兵的武器。

那突厥将军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了破解办法,主殿上的卫源看到自己的策略被敌人识破,顿时面色发白,却也无可奈何。

突厥人很快解决了守汉城士兵的袭扰,随后又纷纷调转了刀头,朝着身下失措的牛马发起进攻。

他们先把那些撞击**牛群全部砍杀,然后又把胯下不听指挥的骏马也杀死。这些突厥人天性凶残,攻击自己的爱马根本毫不留情。在突厥人无情的攻击下,那些失控的牛马很快就全部被砍杀,混乱的场面被突厥人以这种残酷的方式镇压下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令突厥人损失不小,不仅有大量士兵阵亡还几乎耗损了全部的马匹,没有了**突厥骑兵战力几乎减半。不过虽然损失很大,可毕竟已经攻破了守汉城的城门,现在不需要马突厥人也能轻松打败守汉城士兵,一雪三天前的耻辱。

看到突厥人摆平了混乱的场面,卫源只好无奈地再次敲响战鼓,打出自己手中最后一张牌来。

“咚咚……咚咚……咚咚……”这次的鼓声要稍微长些、低沉些,随着鼓声响起,守汉城最里侧的建筑群里传来一阵骚动,随后便有某些事物从里面涌现出来。

从守汉城最后方冲出来的是一大群体型高大的猎犬,这些猎犬都是守汉城豢养来守卫守汉城的,也可以算作是守汉城的特殊士兵。

这道猎犬防线是守汉城最后的防线,一旦这道防线也被攻破,守汉城就彻底没有任何防御力量了。

本来按照卫源的计划,这些猎犬应该在突厥人解决了牛群带来的混乱稳定胯下坐骑后再出现,猎犬对于马同样也有着极强的威慑,刚刚稳定下来的马突然遇上猎犬袭击,肯定又免不了一番混乱。

然而让卫源意想不到的是,这些突厥人竟然这么凶残,解决牛群的同时顺便也把自己胯下的马也给杀了,这样一来他的计划也就落空,这些猎犬将直面全副武装的突厥人。

猎犬的战斗力很强,一只经过训练的猎犬对付一两个普通人完全没问题,可若是对上身经百战的突厥人,只怕没有多少胜算。

突厥人看到猎犬袭来并没有感到害怕,他们从小到大不知跟多少野兽打过交道,比猎犬更可怕的虎狼熊狮都猎杀过不少,又怎么害怕这小小的猎犬?

突厥人拿起武器迎着猎犬便冲上前去,人与犬顿时厮杀到一处。和卫源估计的一样,遇上全副武装的突厥人,猎犬群根本讨不到任何的好。这些突厥人一个个都是狩猎好手,对于猎犬的攻击习性十分清楚,每当猎犬扑咬上来时,他们总能想办法闪开,同时挥动手上的武器,对着猎犬身上致命部位就是一阵猛击。

守汉城里喂养的猎犬大概也就两千只,数量上也不占优势,所以猎犬群与突厥士兵一碰上,立刻便被死死压制住,只片刻功夫便有大量的猎犬被杀。

看到最后的猎犬防线迅速地被突厥人撕碎,卫源不由地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到此为止了么?

只守了四天,这无疑是守汉城所经历的数十次守卫战里最差的战绩了。他已竭尽全力,可还是比不过先祖们,他这个城主当得可真是失败。

罢了!就这么结束吧!

卫源仰面朝天,轻轻闭上双眼,举起手中的鼓槌,准备敲响最后的鼓令。

这时忽有狂风席卷而来,骤起的劲风猎猎,竟吹得卫源脸颊隐隐作痛。呼啸的风声在整个守汉城里响彻开来,被风声惊动,卫源不由得重新睁开眼来。

他抬眼望去,远方的大漠上正见黄沙狂涌。作为在大漠里长大的人,卫源只需看一眼就知道,沙暴要来了。

沙暴!卫源心中不由得又生出一线希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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